【酒茨】如何收集一位挚友(一)

如何种植一棵茨苗》的续篇,大江山退治前后的故事


【酒茨】如何收集一位挚友

@奶油猫肚子

 

1.

 

平安时期,鬼王酒吞童子的名号响彻天下。数万妖怪闻他大名,从大江南北纷纷聚集到鬼王的地盘。在鬼王的庇护下,这些妖魔鬼怪终于不再受人类欺压,找到了自在生活的住所。

 

然而,自古人妖不相容。众妖在大江山逍遥快活之时,岂又能被当朝天皇容下。久而久之,这些盘踞一隅的妖便成了皇室的眼中钉,肉中刺,非得拔之而后快。

当朝天皇下定决心,召集天下高手,前去大江山退治妖怪。

 

这一年秋日,大江山上血流成河。红枫叶与鲜血将山野染得如同落霞。

 

2.

 

大江山退治的前一天晚上,山中如往常一样平静。没有妖预料到一场将要碾碎他们生活的厄运正在悄悄降临。

 

茨木童子从回廊上走来。他是个高挑英俊的白发妖怪,身着一身金红铠甲,一双赤足几乎不发出脚步声,只有脚腕上的一串铃铛发出细碎的轻响。他一脸沉思地走着,经过酒吞童子的房间时,习惯性地朝里看了一眼,然后停住了脚步。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,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。

 

酒吞的房门开着一道缝。从这一道缝里向里张望,可以看见酒吞童子,他们的鬼王,那个站在妖界顶端的强者,正无聊地靠窗坐在席子上。窗台上放着一壶酒。然而这酒似乎不香了,秋日的小风也没能展开鬼王大人的愁眉。酒吞手里拿着一片什么,正在出神地翻看。

 

茨木并非存了心要偷看,但酒吞那样子实在惹人注意。但凡是对那男女之事稍稍开窍,都能看出鬼王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,是犯了相思。而当茨木看清酒吞手里把玩的是什么的时候,那张脸就拉了下来。他的此生挚友,与他一道来到大江山,一步一步统领众妖的酒吞童子,手里拿的是一片火红的枫叶。那红色叶片令茨木联想到一名女子,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爽感觉。

 

忽然,酒吞的目光敏锐地抬了起来,与正在门口发楞的茨木对上了眼。茨木被他逮了个正着,不由挺直脊背。只听里面说:“茨木,你在那儿偷偷摸摸干什么?”

 

茨木无奈拉开移门大步走进去,与酒吞隔着一张茶几坐下来。

 

酒吞手里还捏着那张叶片,但目光落在茨木身上,已没有了刚才那样的迷茫。茨木偷眼看看酒吞的手,酒吞便将叶片递给他,一脸无所谓地说:“我看这片枫叶模样生得周正,带回来给你看看。”

 

茨木低眼看,怎么看也不过是一张普通的叶片而已。

 

酒吞目不转睛地看着茨木,见他并不十分感兴趣,便干咳了一声,解释说:“也是顺手。”

茨木见酒吞尴尬,爽朗笑道:“吾知道。吾的挚友是干大事的妖,怎可能特地捡个小叶片来给区区的吾看。”

酒吞百口莫辩:“不,不是……”

茨木十分理解地起身,离开了酒吞的房间。

 

当晚,睡前,茨木脱去外裳时,那片叶片掉了出来,在空中飞舞了一圈,落在地上。茨木将它拾起来,坐在自己的被子上,一脸痴痴地看着。

仔细看看,那片枫叶鲜红欲滴,光鲜得如同打了层蜡,果然算是叶中的美人。

茨木将这片枫叶翻来覆去地看,叹了口气。

 

屋外月光皎洁,如平日一般宁静美好。妖们所需烦恼的,无非是些情情爱爱的琐事。连秋日小风都温柔甜蜜。

 

3.

 

变故发生在半夜。

 

疼痛使得茨木在睡梦中抽搐了一下。他猛醒过来,感到身体不对劲,浑身的经络都像被人从血肉里活生生抽出来,肌肉在互相撕扯,疼痛笼罩全身。他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,听到屋外一片哀嚎声,艰难地起身打开移门。看到屋外的情形,他的脸上浮起惊讶——

屋外群魔乱舞。遍地是弱小妖怪的尸体。稍强大的妖怪还苦苦支撑着,在地上痛苦地打滚,惨叫撕心裂肺。场景如同炼狱。

 

茨木不用多久就意识到,他们被暗算了。这些妖怪,包括他自己都中了毒,或者受了什么妖术攻击,使得他浑身绞痛,简直生不如死。

糟了!酒吞!

茨木连外裳也来不及穿,扶着墙踉跄着赶到酒吞门口,发现他的房门已经打开了。一个小喽啰在门口等着,也是一脸痛苦。看到茨木后急急道:“鬼王大人……他去了城墙上……”

 

话没说完,茨木已经不见了。

 

茨木赶到城墙,听到墙外喊声震天。他爬上城头,远远看到酒吞在忙碌地指挥防守。就好像感应到他的到来,酒吞回过头,双方的目光短暂地相碰,茨木将目光移向墙外,眼睛慢慢睁大。

 

他眼中映出银白月光,以及在那月光下,黑压压的千军万马,从墙根一直延绵到山下。旌旗猎猎,刀光闪烁。

 

征讨大江山妖怪的大军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。

 

4.

 

人本来远远不是妖的对手。但那些狡猾的官兵开战之前,先行派人在大江山的水源里投了毒。那毒无色无味,众妖毫不知情,上到鬼王酒吞童子,下到喽啰全部中招。大军算准了众妖毒性发作的时候,趁夜一举攻破了山下的防守,在妖怪的一片惨叫声中打到鬼王的根据地门口。

 

酒吞童子率众妖建起的这座城池占了整个山头,那墙堪比宫城的高墙,有数丈高,坚实无比,曾是数万妖怪的保护伞。此时,人类官兵往墙上搭了数十条天梯,像泄闸的洪水一样往上涌。他们中的不少已经爬到城头,与妖怪厮杀成一团。惨叫与鲜血拉开了一场屠杀的序幕。

 

一名侵略者在茨木不远处冒头,茨木想也不想就扔出一团黑焰,将那家伙砸下城楼。一股剧痛突然涌上来,他猛地捂住胸口,几乎想蜷起身体。但这里已经是战场,战场不纵容弱者。

他强撑着站直,又一个士兵从下面爬上来。茨木亲眼看着他挥刀将守卫从肩斜劈到腰,听到同胞们的惨叫,茨木瞳孔骤缩,手心又聚起黑焰,而这个举动让他的胸口更痛了。不远处的酒吞朝他吼:“不要用妖力!”

茨木惊得看了他一眼,酒吞在敌人的包围中抽空吼了他一句,紧接着抓住一个士兵的脖子,利落扭断,返身插穿了一位偷袭者的胸脯。他的脸上溅了不少血,目光冷静,动作毫无停顿。

 

酒吞就像这战场上熊熊燃烧的旗帜,只要他在,没有妖放弃战斗。大家抵死反抗,抱着生存的希望。

只有茨木从他偶尔迟钝的身手能看出来,酒吞和他一样中招了。拖着这副身体不可能撑太久,而敌人有备而来,就像被捅的蚂蚁窝一样汹涌而至,根本杀不完。

 

茨木放眼望向敌军的阵仗,又回头看到己方溃不成军的悲惨模样。这事实来得太突然,但他清醒地意识到,这是一场打不赢的仗。

 

茨木缓缓捏紧了拳头。他忆起了什么,目光一动,侧首对忙于杀敌的酒吞喊:“比谁杀得多吗?”

抬手,随手抓住了一个偷袭者的头颅,将他甩下城楼。他没有得到酒吞的回答,自顾自喊:“吾要是赢了,你再送一片叶子给吾。”

那一头回话:“是枫叶!”

茨木苦中作乐地笑了一声,目中流露出坚硬的决绝,一步一脚印地走向城墙边缘。

 

5.

 

妖怪的防线在一点一点被突破。人类官兵踩踏着他们的尸体,跃入他们的城池,誓要将他们赶尽杀绝。整个大江山眼看就要守不住了。

 

茨木抱着战斗到死的决心冲在最前面。他的左肋下被切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,血从腰间一直淌到腿上。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抓住了一人握刀的手腕,一脚将他连着三四个爬上来的士兵一道踢下墙头。紧接着避开一记劈斩,回身一拳砸断了那人的胸骨。刚杀完了一个,又有无数个喊打喊杀地涌过来。

 

太多了。

根本杀不完……

力量在流逝,神经绷到最紧,即将断裂。

但是不能停下来。他要有尊严地死去,与他的挚友一道。

 

茨木一爪拧断了敌人的脖子,被热血溅了一脸。他往后跌了一步,余光看到刀光袭来,回身就朝那人冲去。那偷袭的士兵蓦地遇上那大妖怪杀气腾腾的目光,目中露出惊恐。那一刀没收住,照茨木右肩砍下。茨木根本没躲,结结实实挨了一刀,还未来得及劈得更深,偷袭者的脖子就被拧断了。

 

茨木丢开尸体,正待再杀几个敌人,却听到乱军中酒吞的喊声:“茨木!去酒窖!”

 

茨木匆匆回头,看到酒吞浑身是血,脑袋就是一懵。酒吞整个人就像被剁碎了,却还勉强拼合在一起。茨木看到他伤的这么重,脸色都变了,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差不多。

酒吞喊道:“在第三格抽屉里,我藏了一颗解百毒的解药,去拿给我!”

 

解药?他怎么从没听说过酒吞有这种东西?

他犹豫间,酒吞又吼:“快去,愣着干嘛!”

 

解药……有解药可以救他!茨木被喊醒,当即从敌人间杀出一条血路,用最快的速度跳下城楼,朝后院奔去。

庭院中也有不少人类士兵。他们冲进每一间屋子,砸毁里面的东西,杀死里面的妖怪。这地方是茨木与酒吞一道修建起来的,对每一寸土地都充满感情,闭着眼睛都能去往任何地方。茨木恶狠狠地瞪着他们蹂躏自己的家园,但来不及顾那么多。他一路避开官兵,来到后院。

 

所幸,后院还没有被人入侵。酒窖在地下,入口在一棵古老的枫树边。茨木摸出钥匙,打开地门,顺着阶梯爬到酒窖里。熟悉的醉人酒气包围了他。

 

柜子的第三个抽屉……

茨木对酒吞所说的解药一无所知,茫然奔向柜子。还未打开抽屉,突然听到头顶砰地一声。他急急回头,看到酒窖的地门被合上了。茨木一惊,冲上阶梯,一掌推到门上。门上竟有股强大的力量,将他的手反弹回来,险些将茨木弹下阶梯。

 

是结界!

 

一股带着酒气的血腥味从地表慢慢渗透到地下,茨木闻到那熟悉的妖血味道,自我否定地摇头——怎么可能?那家伙还在城头战斗……

但还是试探地问:“酒吞?”

他又推了一掌,被结界的力量弹了回来。他问:“是你吗?”

“别出声。”

门外果然传来了酒吞的声音。很简短,但茨木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疲惫和痛苦。那是绝不会被任何其他人听到的脆弱。

 

“把门打开。”茨木说着,再推门,用的力量太大,整个身体被弹到了阶梯下。茨木坐在地上,睁大眼瞪着那道地门:“你在做什么?为什么把吾关在里面?”

 

外面沉默了一会儿,传来了平静且略带沙哑的声音。

“我保护不了整座山的妖怪。至少让我保护这一个。”

 

什么!

茨木听懂了他的意思,当即跳了起来,冲上台阶:“让吾和你一起战斗!”茨木大声请求他,“放吾出去,吾不要在这里当胆小鬼!”

“你不是胆小鬼,我是。”酒吞说,“别让我最怕的事发生。”

“不要!放吾出去!”

“别出声。这是最后的命令。”

“……”

茨木捏紧了拳头,感到心中酸涩。

 

酒吞抬头,望向后院的大门。月光将后院的红枫镀上一层银,在秋风中轻柔地摇曳。

今晚的月色可真美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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